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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1998.04.13):新松恨不高千尺———科学家蒋新松的心路历程自述
发布时间:2021-04-12 【字号:  

  本报记者 李新彦 中国科学报记者 刘茂胜 宋德忠         

  4月10日,本报在一版头条刊登长篇通讯《为了祖国为了科学》,报道了杰出的战略科学家、“中国机器人之父”蒋新松的感人事迹。很多读者纷纷来电话,高度赞扬蒋院士的敬业爱国精神和卓尔不群的业绩。也有读者问,蒋新松一生经历坎坷,但他对祖国、对社会主义事业的信念何以如此坚定?对科学的追求何以如此执著? 

  现在,让一篇蒋新松的院士自述《我……》,一篇回顾他从事科技工作40年的感怀文章《祖国和科学,我心目中的依恋和追求》,来帮助人们找到答案。 

  持之以恒,是奠定我走向成功的基石蒋新松在《我……》中写道:长江之水天上来,滚滚东去不复回。美丽、浩瀚而雄壮的长江,有时她显得非常宁静、非常温和,你可以舒坦地躺在她的宽阔胸怀中,犹如在妈妈的怀抱中一样,仰望着耀眼的蓝天,倾听着她内心深处的搏动声,犹如倾听妈妈的摇篮曲;有时她显得烦躁不安,掀起了阵阵波涛;有时甚至愤怒起来,这时她一反常态,从望不见天边的西方到东方,一片狂风巨浪,她愤怒地想吞噬人世间的一切不平,强加给她的一切耻辱。这就是伟大的长江,长江和母亲一样,共同赋予了我的人格,培育了我的性格。 

  1931年的秋天,蒋新松出生于长江边上的一个小镇———江阴澄北镇。识文断字的母亲,从杜甫“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诗句中给他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蒋新松。期望他像青松那样俊秀挺拔,经得住风吹雨打,又品格高洁,扶善疾恶,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我的童年是苦难的。1937年正当我怀着美好的憧憬,准备上学去时,七七事变发生了。我多次看到了日本兵惨无人道的杀人场面,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深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本该欢乐的童年,我却饱尝了亡国的痛苦,我开始懂得了祖国的含义。 

  母亲出身于世代书香门第,她自幼接受了中国传统的一种“士”的教育。从我上学的第一天起,母亲就开始给我讲故事,反复教育我,无论做什么事,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今天回忆我走过的历程,“恒”,是我母亲一生中留给我的最宝贵的财富,是奠定走向成功 

  的基石。 

  蒋新松少怀壮志,勤奋刻苦,敏于上进,经过“跳级”,1942年夏末,在他刚满10岁时就以优异的成绩从小学毕业了。此刻,他照了一张标准像,这是他第一次单人照相,除贴毕业证外,他将照片放大了一张,工工整整地在照片背面写下一行小字:“一个伟人在成长。”童言无忌,翩翩少年的蒋新松,正孕育着一个远大的理想。 

  进入中学后,在老师的引导下,我开始探索人生为了什么?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是什么?  一直苦苦探索的问题,在班主任老师的启发下,终于有了朦胧的答案。我要做一个科学家,一个发明家,像牛顿、爱迪生、哥白尼……一样。 

  辍学、失业,人世间的不幸,在我这小小的年纪都经历了。黎明前的长夜,是最黑暗的。我和同学们度过了那黎明前的黑暗,在大炮轰鸣声中,迎来了解放。大炮的轰鸣声,还把我多年前编织起的美丽幻想,变成了可以实现的理想。 

  1951年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江阴南菁中学,是年考上了我久已向往的上海交通大学电机系。 

  大学一年级读完后,学校决定选送一批优秀学生参加华东地区留苏预备生统考,蒋新松被选中了。然而,在身体检查中发现蒋新松有肺结核,使他痛失了留学的机会。在母亲、老师、同学的关怀和帮助下,他从精神的低谷中走出来,又投入发奋的学习中。1956年夏末,25岁的蒋新松以优异的成绩从上海交通大学电机系工企专业毕业。从此,他开始了为祖国科学技术事业而殚精竭虑的生活。 

  在科学海洋中,找回我的欢乐与幸福 

  1996年8月中旬的一天夜里,中国科学院沈阳分院一位领导同志接到蒋新松打来的电话:“我从事科技工作40年了,感触良多,睡不着,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作《祖国和科学,我心目中的依恋和追求》,现在给您念念,听听您的意见。” 

  接着,电话听筒里传来了浑厚的贝多芬《英雄交响曲》伴奏声,蒋新松抑扬顿挫用深沉的声音朗诵道: 

  40年前的今天,我从童年时代起怀有的美好和梦幻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被分配到科学的殿堂———中国科学院工作。我清楚地记得当我接到分配通知的一刹那的情景,掩饰不住的喜悦,一阵阵发自内心的、天真而纯朴的欢笑不时洋溢在我的脸上,同学们说:看!蒋新松高兴得变傻了。我赶快拿起笔把这欢乐的消息告诉日夜关怀我成长的妈妈。 

  我要北上了,妈妈到上海来为我送行。临行的前夜,妈妈非常赞赏我的志愿,又用“持之以恒”四个字作为临别赠言。40年来,不管在什么条件下,是逆境抑或是顺境,持之以恒成了我行动的准则。 

  我经历了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最严酷的政治风暴的洗礼,在无情的打击面前,年轻的我一度惘然了。我重温我国的历史,太史公宫刑而后有史记,孙武膑足而有兵法……皆士之发愤之所为也。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意识到,历史是无情的,又是最公正的。今后不管条件如何,我仍应坚持我告诉过妈妈的我的选择。我只能用自己谱写的历史来证明我无愧于我们伟大的祖国,我们伟大的时代,不使我亲爱的妈妈失望。在我们伟大祖国历史上众多知识界先驱的精神鼓舞下,不久我又开始了我新的长征。条件是十分艰苦的,种种心灵上的创伤是巨大的,但这一切锻炼了我的意志,学会了从历史的高度看待一切,我从不怨天尤人,为祖国和科学持之以恒,孜孜以求地探索,在广阔无边的科学海洋中,找回我的欢乐与幸福。毛主席说:坏事也能变好事,只要我们善于掌握转化的条件。应该说20多年艰苦的岁月,对我来说是有益的,使我长期在科研的第一线,经受无与伦比的锻炼,使我在十年动乱中有充裕的时间,为今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一个崇高信念下,才能坚持的。在那样的岁月中,我还能期待什么?记得在1980年,我的入党申请书中写了这样一段话,年轻时,我多少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20多年严酷的现实使我变得炉火纯青了…… 

  在蒋新松朗诵的间隙里,这位熟悉他的领导同志,脑海里也展开了回忆的翅膀——— 

  蒋新松身陷逆境而没有空耗青春。他从不放松自己的学习进取,也没有停止对科学的探索。在他最初的科研活动中就一连完成了好几项工业自动化项目。在天津东亚毛纺织厂研制成功染色温升采样控制器;在石景山钢铁厂研究侧吹转炉炼钢终吹点观测仪,论证了火焰双色比值仪不能作为确定终吹点的观测仪,这一结论在以后的几十年中经受了考验。他在对60年代自动控制理论中的前沿课题探索中写出了《极值搜索原理在测量设备中的应用》。论文经专家推荐,在1964年瑞典召开的国际计量学会年会上被宣读(可惜蒋新松本人无缘出席);他在兰州炼油厂参加国家自动化试点项目时取得了一项开创性成果,即是国际上最早在大型工业对象中使用伪随机码进行测试。 

  十年动乱中,我国的科技事业和工业生产受到严重干扰,而因“右派”问题靠边站的蒋新松却以充裕的时间搞科研。他坚持在鞍钢生产现场奋战十几年,他敢于冒技术风险,承担了三个自动化系统的总体设计任务。他不计个人得失,一心扑在科研上的忘我精神得到工人同志们的理解、支持和保护。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试车开机前,一位年轻同事真诚地说:“老蒋,你有老婆孩子,我是光棍,出了事,我去蹲监狱。”蒋新松心里热乎乎的。在这期间,上边来调查他的“反动言论”,工人和技术人员把来人顶了回去,蒋新松感动得流了泪。他和课题组一起克服了各种干扰和困难,终于研制成功了服务于生产的1200轧机准停控制、复合张力调节和自适应厚度控制三个自动化系统,这三项成果均接近或达到当时的国际水平,从而荣获重大科技成果奖。 

  蒋新松从投身生产实践开展自动控制理论应用研究的成功中感受着人生的最大快乐。同时也积累了丰富的自动化工程实践经验,为日后肩负重任打下坚实的基础。 

  科学的春天来临,蒋新松报效祖国的夙愿得以实现,他的工作热情犹如火山爆发,喷薄而出,不可遏止。他在连任四届国家863计划自动化领域首席科学家期间,宏图大展:我国机器人从梦想变成了现实;CIMS(计算机集成制造系统)从一种哲理变成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只听蒋新松继续朗诵下去: 

  弹指一挥间,40年过去了。今天我的地位变了,党和人民给了我很多荣誉,很多令人羡慕的职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天对我来说,活动的范围更广了,要求更高了,压力更大了。 

  40年的经验使我深深地体会到,科学事业是一种永恒探索的事业,它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成功的欢乐,永远是一刹那。无穷的探索、无穷的苦恼,正是她本身的魅力所在。从事科研工作40年了,我又进入了新的一轮无穷的探索和无穷的苦恼中…… 

  诗言志。这如诗一般的散文,分明是一位为祖国的科学事业奋斗一生的赤子,向党和人民披肝沥胆的心声。这位领导同志听着,他的心灵震颤了,眼睛湿润了…… 

  蒋新松用自己光辉的一生,向世人再次证明: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 

  《人民日报》(19980413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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